一天上午,母親不知因為什麼事情,絮絮叨叨地說起父親來,聽著有些刺耳,原以為父親會竭力辯解,維護一個老男人的尊嚴,然而,他選擇了沉默,沒有表露出任何的不滿和反感。路見不平,我正想為父親爭辯幾句,父親明察秋毫,趕緊對我使了個眼色,輕輕地搖了搖頭,意思是“姑且由她。”
突然想起,以前,無論父親做錯或說錯什麼,母親往往不由分說,伶牙俐齒地教訓父親一通,父親像個犯錯的學生,不抗議,不發作,乖乖挨訓。沒想到,幾十年過去了,情況依舊。第一次,我對父親的做法深感不解。
趁母親走開了,我問父親剛才為什麼不辯解。
父親嘆了口氣,表情有些凝重,半晌才說:“為了這個家,為了你們兄弟姐妹幾個,你媽勞累過度,落下各種病根,三天兩頭要往衛生院跑,不得不忍受病痛的折磨,你說,我怎麼忍心再跟她頂嘴呢?”
我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。
父親接著說:“你媽身體不好,導致心情也不好,脾氣有些急躁,一旦認準我做錯或說錯了什麼,非得嘮叨我一頓不可,——不嘮叨不行,否則會憋得慌,對身體不好,我便由著她嘮叨去,有時見她真的氣著了,還得主動作自我檢討,讓她盡快消消氣。”
我感動地說:“知妻莫若夫,爸,您想得太周到了,對媽媽太體貼了,我真想替媽媽對您說聲謝謝!”
父親淡淡地說:“我已經被你媽嘮叨了幾十年,不在乎被她多嘮叨幾年,老實說,如果她哪天不挑一下我的刺,嘮叨我幾句,我反而感到心里不舒服,總覺得少了什麼。”
“您的意思是說,整天被我媽嘮叨,不是一種折磨,而是一種幸福?”
父親點點頭:“不錯,如果沒有她的嘮叨,我怎麼知道做錯了什麼?我的很多老毛病都在她的嘮叨聲中灰飛煙滅,——以前,我喜歡酗酒,經常喝得爛醉如泥,被你媽嘮叨多了,不得不改掉酗酒的壞毛病;我喜歡抽煙,每天要抽好幾包,被你媽嘮叨多了,後來我干脆把煙戒掉了,結果身體越來越好……”
不知何時,我的眼睛濕潤了。記得富蘭克林說過,結婚前眼睛要睜圓,結婚後眼睛要半睜,夫妻之間,學會互相理解和遷就最為重要,父親的文化程度雖然不高,卻有此覺悟,這是多么難能可貴的事情呀。 (李職賢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