兩口子吵架之後,很多人總結原因說,是丈夫的大男子主義在作怪。我想,對於大男子主義,沒有什麼可解釋的,這是典型的傳統意識問題,似乎不該是一個心理醫生過多分析的話題。但在婚姻咨詢中我發現,關于大男子主義,不少夫妻,尤其是做妻子的,有著一個誤解,以為只要做丈夫的不按妻子的意願辦事,那就是大男子主義的體現。這讓我想起了《刑法》修改前的“流氓罪”,真的如那句話所說:“‘流氓(罪)’是個筐,什麼都往里裝。”大男子主義也成了這樣一個筐,該裝和不該裝的東西都給裝了進去,糊里糊涂。在大男子主義的旗幟下,吵架夫妻常
乍一聽,已滿43歲的王斟就是一個大男子主義的典型。他老婆也從未否認過這一點。王斟對老婆有句“名言”:“你在家里干好家務就行了,男人的事兒你別多管。別整天嘮里嘮叨的。”當然,這話有時候是心平氣和的時候說給老婆聽的,但更多的是發生在兩人惡語相向時。王斟有著一個很不錯的職業:醫生;還有著最高的學位:博士。十幾年來,他已經離過三次婚,是兩個男孩和一個女孩的親爹。這不,眼看這第四次婚姻—仍然持續了不足三年——又到了解體的邊緣,’王斟被老婆拖著來找我咨詢。在他們看來,婚姻不能繼續下去,依然是王斟的大男子主義給鬧的!
王斟在事業上是沒說的,是某著名醫院的內科副主任。他說,自己的大男子主義主要表現在當事業和家庭發生矛盾的時候,而這種矛盾又經常發生。于是,“小心眼兒”的老婆就受不了了。為把這問題具體化,我讓王斟當著妻子的面給我舉了個最近的例子,并給他做了分析。
上個星期天,因為一個重要的研究課題要結題,王斟和他的幾個研究生在加夜班——這對他來說是極其常見的事情。大概在8點左右,老婆打電話問他:“今晚來家吃飯嗎?”他回答:“加班。飯已經吃過了。正忙著。”他習慣于對妻子使用這種電報語句,說完就匆匆把電話掛了。沒錯,那個時候他確實在忙著。10點鐘,老婆的電話又打了過來:“幾點回家?”王斟回答:“正忙著呢!在等一個實驗結果。”沒容老婆多說,又掛了。王斟沒說假話,確實在等實驗結果,但在等的過程中,他在電腦上玩著游戲。……之後,每過半個小時,老婆就來一次電話,“像催命似的”。直到凌晨3點,他氣呼呼地回到家,面對同樣氣呼呼的老婆——兩人又一次吵架。
王斟問了我一句話:“李醫生,假如你碰到這樣的情況,你會怎麼做?……我真不知道,一個男人,在目前這么大的工作壓力下,晚回家幾個小時,錯在哪里了?!”
這樣的問題不好正面回答,無論我具體是怎麼做的,更何況還當著他妻子的面。但,這個問題給我提供了促使其領悟自身問題的時機。
我問:“你認識周教授吧?”我知道,他當然認識,同在一個城生活又是同一個專業。王斟說他對周教授是極其佩服的。我說,我和周教授夫妻都是好朋友,我知道,他們感情非常好,真是相敬如賓。
“周教授的工作肯定與你有相似之處吧?”我很委婉地問。我在“相似”兩個字上加重了語氣。
我發現,王斟抬頭很不滿地看了妻子一眼。那眼神中的寓意,我似乎讀明白了:都是妻子的錯。
我說,周教授有個習慣——沒事兒就給老婆打電話。這話是有點夸張,但我在和周教授接觸的過程中,只要是不在8小時工作時間之內,的確周教授都會先給妻子打電話,比如每次吃飯,都是先主動“請假”。
“可我看不上男人的這種做法……”話出口,王斟大概覺得欠妥,馬上改口說,“我沒有時間啊,不是都在忙嘛!”
“剛才,你不是說,在等實驗結果的時候,玩游戲嗎?——那個時間,完全可以給妻子打個電話呀?”
王斟很尷尬地笑了:“……主要是沒有這個意識。總覺得,沒有這個必要。”
我問王斟的妻子:“你覺得,有這個必要嗎?”
妻子沒回答我,哭了。經驗告訴我,這哭聲所表達的,是她對那個電話多么在乎!在夫妻之間,那樣的電話又是多么必要!
王斟確實想保住自己的婚姻,也確實想改變自己的現狀,處理好工作與家庭的關係。更重要的是,王斟開始相信,心理咨詢能給他提供幫助。他相信我。……這為探究其深層次的心理動因創造了條件。
王斟的父母是從事地質工作的。他出生後不久,父母就由于工作關係把撫養的任務交給了在農村生活的爺爺奶奶,直到他小學畢業。盡管父母不在身邊,但父母有著相對豐厚的收入,這讓王斟的童年快樂而充滿優越感。“那簡直是天堂一樣的生活,至今在做夢的時候,還經常夢到童年時候的伙伴和一些有趣的事兒。”當到了上中學的年齡.王斟帶著滿口鄉音回到父母身邊後,這一切都發生了巨大的,變化。父母都是那種非常嚴厲的人,他曾多次聽到過母親對父親說過,一定要抽出時間來管教一下這個“野孩子”……父母給他制訂了嚴格的學習計劃和生活計劃:必須說普通話,必須早上6點準時起床,去同學家里必須先和人家預約,睡覺前必須刷牙、洗腳……王斟開始了他的都市生活,這樣的生活一直持續到結婚。
“結婚那天,我對妻子說,我可不用再受父母管了!”王斟笑著說。
但這種沒有父母管的日子并沒有像他想象的那樣無拘無束,在很多事情——“當然主要是一些雞毛蒜皮的事”——上,他與妻子發生了沖突。正是這些沖突,導致了他三次婚姻解體。
毫無疑問,我們處理和對待任何問題的方式和方法,都會受到以往經驗的影響,盡管這種影響可能大,也可能小。如果再往前追溯,就會看到,一個成年人的行為下,會存留著兒少期的影子,而這個“影子”能否凸現出來,對成年後的行為是否構成影響,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于是否被潛抑或被潛抑的程度。這是精神分析給心理醫生提供的思路,順著這個思路探詢下去,的確能讓來訪者明白“為什麼他會如此”。就王斟而言,初中之前的生活是無拘無束的,他愿意做什麼就做什麼,那是本我需求的天堂境界。但這一切,隨著來到父母身邊,來到都市里而戛然而止,那個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的大男孩兒被潛抑下來。結婚之前,父母嚴厲的管教和繁重的學習任務,讓這個大男孩兒始終沒有出頭露面的機會。而結婚之後,脫離了父母的管教……“我終于可以在家里說了算了,我成一家之主了!”那個被潛抑的大男孩兒開始來支配他的行為。
在現實生活中我們不難發現,那些大男子主義者,恰恰是一些責任心非常強的人,盡管他們歧視女性甚至發生家庭暴力。用我的話說,這些人不但意識到了,自己是“男人”而且也確實是按照傳統的男人(大男子主義文化下的男人)去做的。相反,有許多的人,自詡為男人,但其行為卻是像一個“大男孩兒”。我在生活中,在咨詢中,都親自觀察到或借助來訪者妻子的口聽到過這樣的“大男孩兒”。他們一般都有少兒期的快樂被突然中斷的經歷,在婚後的表現有:在家里是“甩手大掌柜”、“油瓶子倒了都不扶(起來)”;貪玩兒,比如愛上游戲後會忽略妻子和孩子.把朋友看得比老婆重要;固執而任性,對妻子的勸告不正面沖突而是消極抵觸或回避;在妻子面前話少,缺乏深層次的溝通……從精神分析的角度看,這種“大男孩兒”是在潛意識里把妻子當成了父母,而妻子的約束會喚起他早年被潛抑下的被父母管教的回憶。
類似王斟這樣的男人,很多是事業上很成功,可婚姻生活一團糟。他們對婚姻、情感和女人的認識,往往停留在青澀的男孩階段,不愿長大。不過,要想認清女人和男人還真不容易,君不見書店到處在賣各類關于婚姻和愛情藝術的書,老外還專門寫了一本《男人來自火星,女人來自金星》。這些“大男孩”們應該靜下心來讀一讀。
(實習編輯:陳浩)